解读爸爸

　　最近我总是和朋友们在感叹，男人真是种“奇怪”的生物。别多想，我是在说我爸。
　　第一次萌生出这样的念头，是10月份我第一次回家的那几天。我提前好久就买好了往返的高铁票，打算 “自力更生”。到家的那天晚上，我爸突然和我说，周日想开车送我回去。杭州到南京三个多小时的路程，听起来就很疲惫，于是我问他，为啥呀。“……你东西太多了，自己回去不方便吧。”他磨磨蹭蹭，给了我这么个理由。我歪着头想了想自己回家的路上，脚和大行李箱挤在座位间隙里的卑微模样，和他说“好”，转身退了回程票。
　　周六晚上照例熬夜，第二天带着掉到下巴的黑眼圈出门，钻进车里便给自己卡了一个最舒服的位子，打开毯子打算睡上一会儿。在睁开眼的时候，已经快要下高速了，我给我哥发微信，说我睡了一路。我哥骂我，“你这个没良心的，也不知道和你爸多聊会儿天”。我一下子愣住了，所以我爸只是想和我多呆一会儿吗？到了宿舍楼下，我们简单地道别之后我就独自上楼了。其实我心里没有多大的感伤，反正离下一次回去也不会过太久的。好不容易回到了寝室的我连东西都还没有开始收，便收到了爸爸传来的微信消息，他说，“你走之前没有抱抱你，其实我挺难过的”。
　　这是记忆中爸爸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。
　　我一直是一个不太会表达的人。面对最亲近的人，我从来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，哪怕是真情实意。小学的那么多个母亲节父亲节，老师们布置的说一句“我爱你”的作业我从来没有完成过；高中成人礼要给爸爸妈妈写一封信，我努力写下一点谢谢你们，涨得脸颊泛红。我最清楚我自己了，我不是不知感恩，爸爸妈妈对我的爱，我其实一直都知道。
　　妈妈的爱总是很张扬，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包裹着我，让我时时刻刻体会到它的无处不在。可爸爸的爱却有点不一样了。我说他很爱我，但当你要让我列出从何体现的一二三四条的时候，我又会有些不知所措。就好像是很平静的水，悄悄地，一点一点地从石子间的缝隙里流下去，填满我的整个生命。
　　我倒是有一件特别记忆犹新的事情。我的初中是个管理很严苛的寄宿制学校，一周五天，唯一的通讯设备是走廊里只能拨出不能拨进的公用电话机。有一回妈妈偷偷和我说，爸爸周三晚上出去应酬喝多了回家，半夜三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坐在沙发上哭，说想女儿了。在那之前，爸爸从来不是一个会向我表达强烈情感的人。就和我似的，从来不说想你了，也从来不说好爱你。所以直到那时我才真的知道，他心里原来有那么大一块地方，是只属于我的。
　　我常常很惭愧。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带着透视眼镜一样，越来越能探到爸爸的心里。我和他深厚的爱意拥了满怀，却不知道怎么样给他一点温暖的回礼。我试图回避，却总是会在某个安静下来的时刻再次想起。
　　我终于发现我长大了，虽然还是没能学会说上一句爸爸我爱你，可我开始黏着他，开始嘘寒问暖，尽管总会摩擦一点小小脾气，但我想，或许爸爸能懂呢。